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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1月26日

然乌:冰雪晃眼,欲辨忘言

除了亲身游历,没有任何一种形式,可以让我们完整领受到大自然本具的尊严和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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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亲身游历,没有任何一种形式,可以让我们完整领受到大自然本具的尊严和魅力。
▲阳光在这片土地上显得尤其珍贵
不叫然乌,叫“安岗”
 
 
相比藏匿在横断山深密皱褶中的其它村落,然乌要明朗多了,太阳总是很早出来,很晚落下,即使山风四起,也感觉被强烈的阳光晒暖和了,特别是在初冬时节,阳光在这片土地上显得尤其珍贵。
 
十月过后的然乌,比花草繁茂的初秋时节萧瑟不少,但也别有一番史诗般的魅力。所有平铺在大山间宽阔谷地上的花草都已枯黄了,原本线条清晰的田埂,已经完全没入大片枯草中,周边的雪山和冰川,在十里萧瑟中显得尤其剔透,构成一种梦幻般的冬日盛景。
 
然乌由冰雪构成,在漫长的日照时间里,那些奇丽的雪山和冰川,总显出一股脆弱的魅力来,只要逗留数日,就能见证一大块蓝冰脱离冰体,在混浊的冰碛湖里来回漂浮,最终消融于水的整个过程。
▲凝望山谷中横亘的巨大冰川
 
有些游客蹲在湖边,神情凝重地目睹一块坚冰消融成水的过程,又心有戚戚地凝望着山谷中横躺的巨大冰川。这种感觉真是难以描述,面对着正在不断消融的巨大冰川,似乎可以轻易联想到冰雪殆尽的荒凉世界,但这种速度,似乎又不足以令我们在此生便会遭遇那种结果。只是每一次看见的冰川边缘,其形状和颜色,都可能无法重新再现,因此,那些坐在漂砾石上,长久凝望着冰川的人,也有了更加复杂的心态,似乎凝神观赏的每一刻也显得愈加珍贵起来。
▲然乌总是先于很多地方进入冬季
 
事实上,自然母亲挑选然乌保管大批冰川与雪山,必定考虑到了她独特的气象资质:然乌总是先于很多地方进入冬季,并有着令常人难以忍受的漫长雪季。头天夜里还在屋顶观赏横跨长空的银河,第二天醒来时,可能已经大雪纷飞了。大雪过后,被烈日晒得清癯的雪峰,一下又饱满了不少。雪降落在覆满尘埃的冰川上,为后者的成长发育送去养料。在这种循环中,一片冰川消融的速度,实际上,比我们想象得要漫长多了。
▲冰雪中的来古村
 
也或许是因为冬季漫长,那些坐落在四面冰雪的山谷中的村庄,以及村庄中那些为数稀少的田地和民居,倒像一片随时会被自然收回的租赁之地,只有靠着人们的不断劳作与跳舞,才能够保持足够的温度,留住呈现在冰雪中的沃土。
 
村庄因此显得珍贵,每一块土地,都像是刚从四野冰封的世纪中显露出来,随处存留着自然母亲的童年印记,教人想起亚隆冰川下,那摊开一地的漂砾石,浑圆而庞大,表面还留有冰河的细腻肌理。于村庄而言,那些覆盖于此的冰川,似乎昨天才从这里消融殆尽,让人轻轻松松便能非常具象地重构出一幅关于冰河世纪的雪白景象来。
 
这并非我的虚构。在然乌,我见到许多年轻的冰斗与角峰、地震遗迹等地质遗产,似乎这里的一切,才刚从天地混沌的鸿蒙时代脱胎而出。地质史上的重要运动,在这片土地上仍清晰可辨,在来古村一带,这种演化痕迹尤其明显,村庄以及周边的山地,即便已经被低矮的灌木覆盖,却仍隐隐散发着冰雪的寒光,干净又明亮。
▲在当地人的眼中,这里叫安岗,不叫然乌
 
我这里所说的然乌,其实是以来古村为中心的那片区域。这一区域因为在行政归属上从属然乌镇,被很多外来人统称为然乌。然而在当地,人们并不以然乌指称这个区域,而称其为“安岗”,意思是“具有五种殊胜特征的地方”,当地人说,五种殊胜特征可以有很多不同的阐释方法,既可以理解成这个区域有五座形状各异、风姿卓绝的雪山,也可以理解成有五种各具魅力的冰川、湖泊等。总之,在闲聊间隙,当地人总会语气严厉地纠正我们说:“这里叫安岗,不叫然乌。”神色中透出一股明显的自豪来,说完后,便掰着手指从不同层面细数这个地方的“五种殊胜特征”来,数完好几组后,似乎还是意犹未尽,不断继续挖掘着,当地人对自己故乡的魅力如数家珍,每一个角落在他们看来都可以被归划到“殊胜特征”当中去。
冰雪背后的神话传说
 
某个深秋的清晨,我们从松赞来古山居出发,前往坐落在山脊的休登寺,那是一个格鲁派寺院,是然乌最大的藏传佛教寺院,据说有500多年的历史。
▲古寺休登
 
汽车攀爬在陡峭的土路上,盆地上的湖泊,在晨曦中熠熠闪光,牧羊人赶着牛群,翻过村庄旁侧的山坡。一大群红嘴鸦飞旋在炊烟顶上,遮天蔽日地飞往对面的高山。
 
寺院的堪布微笑着过来见我们,他是个身材魁梧、面庞俊毅的中年人。我们坐在寺院院子里的木椅上聊起天来,他告诉我了一些关于这里的故事。其中最令我感兴趣的,是关于湖马和神狗的故事。
▲湖牛的故事与然乌这个名称有关
 
关于湖马的故事,我是第一次听说。
 
堪布说,然乌到处都是湖泊,而每个湖,都因为其背后的奇幻传说,被当地人看作神湖,在民俗生活中,有很多祭祀湖神“鲁”的活动。据说很久以前,这些湖里有一些非常奇异的动物,一种是湖马、另一种是湖牛。湖牛的故事与然乌这个名称有关,那是一个关于灾难的故事。
 
休登寺背后有一处特别大的洼地,以前是一面大湖,湖里有牛,白天登陆食草,夜间入湖睡觉。有一天,当地一头富贵人家的牛来到湖边,与湖牛打了起来,几番拼斗后,把湖牛顶死了,这个结果触怒了湖神,他大发雷霆,并使法让湖水暴涨,周边所有的村庄都被淹没了。最后,村民们的尸首被冲积到今然乌镇所在地,此后,那个地方就被称为然乌,藏语中是“堆尸之地”的意思。通过这个故事,可以看出当地人对湖泊的特殊敬畏,直到现在,当地人在湖泊边走动时,都要遵守很多禁忌,比如不能大声喧哗、不能把不净之物丢弃到湖里等,也正是这种敬畏,让当地人能够很好地保护这些湖泊。
 
至于湖马,那是一种和湖牛有着相似习性的动物,比普通家马力气更大。当地人确凿地说,以前确实出现过很多湖马,但都会被权贵人家驯养利用。
 
相比湖牛,湖马在当地更有现实性,很多人都认为现今跑在村里的一些马,就有湖马的基因,甚至直接认为是湖马。比如管家扎西罗布家有一匹白马,当地人都说它有湖马的基因,因为它总是喜欢站在湖水中,甚至喜欢在浅水处睡觉。扎西罗布自己也深信不疑,因为这匹马已经连续三年,毫不费力地获得了“祭湖赛马节”的第一名。
 
▲然乌湖多,传说也有
 
我对湖马的传说特别感兴趣,主要是因为它总能给我一种特别诗意的联想:黄昏时分,当最后一缕阳光照射在清澈的湖面上,一匹白色的骏马从湖中昂起头来,它抖落身上的水珠来到岸边,闪着白色的光芒跑往村庄。
 
那天我们本来想要看看扎西罗布家的马,但没有在周围的山里找到它,扎西罗布说:“可能是到山里吃草了。晚上才会回来。”
 
“也可能是到深湖中睡觉去了。”我说。
 
每年藏历6月18日,当地几个村落会在下湖边举行一场盛大的民俗活动,叫“祭湖赛马节”,每家人都着盛装聚集在湖边,并且带上所有的马匹。僧侣们在湖边举行祭祀法事,祈求五谷丰登、人畜健康后,开始举行赛马,赛马完后,人们就在湖边的坝地上围成一圈跳舞,尽兴后,就坐下来享受各种当地美食。
 
▲然乌湖静谧如镜
 
不仅湖泊,然乌的冰川也有自己的传说。堪布说,。很久以前,亚隆冰川其实只是一片山谷,山谷里住着一名猎人,他有一只神狗,早上起来后,只要跟狗说了自己想要的猎物,晚上神狗便会将其带回。猎人过得无忧无虑,但他渐渐不满足于享用已知的猎物了,他觉得自己有这么好的神狗,为什么只能享用这些常见的猎物呢。于是有一天早上,他对神狗说:“今天给我带回一个世间根本没有的猎物回来吧。” 说完后,他满心憧憬地等待着神狗回家,到了晚上时,神狗把猎物带到他眼前,这猎物通身是眼睛,长得极其怪异。之后,猎人才知道这猎物属于神灵,神灵发现了猎人不切实际的欲望,便冰封了这个山谷,这便是人们如今见到的亚隆冰川。
▲松赞来古山居
 
在松赞来古山居背后,还有一排形状各异的雪山,其中主峰叫做“日古崩古”,很久以前,来古是一个独立的“宗城”,分上中下三个部落,最上面的部落里有位苛刻的宗主,他总觉得东嘎雪山太高,遮挡了太多的晨光,于是便命令部落百姓铲平这座雪山。百姓们拿上工具爬到雪山,挖掘了几日后,深刻感觉到这是一个压根不可能完成的工作,便密谋起义,回到部落把宗主的头给砍了下来。之后,这座山就被人们称为“日古崩古”,意思是“官头山头”。
▲来古山居中的无敌雪山景观位
 
这些故事看似朴素,在堪布的讲述中,也没有令人叫绝的叙述结构,像重述一些平实的历史典故。但细思慢嚼中,不难领会到其背后寓言般的内容来。在来古,还有太多这种富有想象和隐喻色彩的民间传说。
 
而当我们了解了这些关于雪山冰川、山河湖泊的奇幻传说,再回到松赞来古山居,透过房间里明澈的落地玻璃窗,观望那些静谧的雪山和冰川时,就能沉浸到那些遥远的神话时代。
▲对窗望雪山,一坐一忘言
来古村的不可言说之处
 
叙述会破坏一个地方原有的气象,在各种似是而非的语词堆砌中,重构出另一种意向局促的东西来。这是我一贯的想法,如果有可能,我宁愿沉默地游荡在冰雪晃眼的来古村,走在她深邃宁谧的夜空下,或者坐在黄昏时的冰川脚下,看着那些干净的村庄次第被夜色笼罩。眼前的一切,早已超越语言,令人真切体认到维特根斯坦所说的“不可言说之处”,除了深沉的静默,我对语言丧失信心,就像遭遇一种美到极致的事物,任何一个雄辩善文的人,都能隐约感受到一种遥不可及的东西,让人顷刻陷入失语状态。
▲面对湖光山色,任何语言都是贫瘠
 
当我在来古村周边转悠时,经常会遭遇这种状态。处于写作的习惯,我总是会想,如果要用文字描述这里的一切,我该当如何描述?但脑海里为数不多的词汇,早已逃之夭夭了,脑子空得像来古的天空。有趣的是,脑子越空时,周边的自然魅力,却能以更强烈的方式影响到我,最后,我终于憋出一句话:这些存在是高于语言的!面对一片蔚蓝的冰川、一座圣洁无暇的雪峰、一面清澈见底的湖泊,任何一种我所掌握的词藻,立马变得苍白而廉价,语言在这种境遇中,丧失了起码的必要性。
 
不过,维特根斯坦倒是还有一句话,“任何一种可以被描述的事物,都可以被描述得很清楚”。或许就算再怎么拙劣,我们也可以把自己的见闻,通过语言传达一二,并努力去接近初始的经验和感受。尽管我在试图以文字描述这一切时,双手是有些颤抖的,内心是有些负疚的。
▲朵松措徒步
 
是的,负疚。当我在松赞的香格里拉环线、或在松赞滇藏线上行走时,这种感觉经常会袭上心头。一定程度上,当我每敲下一行文字的时候,那些我所亲历的山河田园,就开始变得狭隘、单调、充满情绪和成见。高山和积雪真正传达给我的奇妙感受,却在我自以为是的修辞中消失不见了,所以,每写下一篇游记后,我对躺倒在笔下的高山河流,始终怀有一种无以名状的负疚感,我调遣的每一个单词,都像是一个冰冷的挖掘工具,或者是一面平整呆滞的水泥路面,冠冕堂皇地摧毁或覆盖了太多令人着迷的细节。
 
但在这种感受中,我也明白了一个并不夸张的道理:除了亲身游历,没有任何一种形式,可以让我们完整领受到大自然本具的尊严和魅力。
 
好在,我总是有机会回到来古、回到那些雪山和冰川脚下。
▲期待下次能再回到来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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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_Jing、范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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